
狄更斯是19世纪英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杰出代表人物,代表作《双城记》《大卫·科波菲尔》《雾都孤儿》《艰难时世》。
《双城记》《双城记》发表于1859年。小说的叙事结构本身便构成了深刻的隐喻。“双城”——伦敦与巴黎,代表着两种看似迥异实则命运相连的社会形态。十九世纪中叶的英国,正处于维多利亚时代的鼎盛时期,工业化浪潮带来的物质繁荣、殖民扩张获得的全球霸权,使不列颠俨然成为世界文明的灯塔。然而,狄更斯以其小说家敏锐的洞察力,穿透了这层繁荣的表象,看到了与大革命前夜的法国惊人相似的社会病灶:财富的极度集中、贫富的悬殊分化、底层民众日益加深的苦难。
小说开篇那句传世名言——“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精准地概括了这种双重性。在伦敦的金融区,银行家劳雷们运作着横跨英吉利海峡的资本网络;而在巴黎的圣安东尼区,得伐石夫妇的小酒馆里正酝酿着颠覆旧世界的风暴。狄更斯通过平行叙事,暗示了这两个城市、两个国家命运的内在关联:压迫的逻辑是相通的,反抗的种子也将在相似的土壤中萌发。
展开剩余81%狄更斯对旧制度下法国社会的描绘,既是对历史的再现,也是对现实的影射。厄弗里蒙德侯爵兄弟的形象,浓缩了封建贵族阶级的全部罪恶。他们视领地上的农民为私产,可以随意践踏、玩弄、毁灭。那位美丽农妇的悲剧——丈夫被折磨致死,自己被掳走凌辱,父亲悲愤而亡,弟弟为救姐姐而被刺死——绝非个案,而是那个时代千千万万类似暴行的缩影。
更令人发指的是制度对这种罪恶的庇护。当梅尼特医生试图通过合法途径揭发暴行时,他得到的不是正义的伸张,而是厄弗里蒙德兄弟的报复:那封控告信被当面烧毁,医生本人被投入巴士底狱,未经审判便遭受了十八年的囚禁。法律、监狱、国家暴力机器,全然成为贵族维护特权的工具。狄更斯在此揭示了旧制度的根本腐败:它不仅仅是个别贵族的道德沦丧,更是整个体制的系统性罪恶。
与贵族穷奢极欲的生活形成刺眼对比的,是法国平民的悲惨境遇。得伐石太太一家人的遭遇代表了被压迫者的集体创伤。圣安东尼区的贫民窟里,“饥饿”被狄更斯拟人化为一个无处不在的幽灵。当贵族马车在街头横冲直撞、溅起泥水弄脏穷人时,当侯爵得知一个孩子被自己的马车轧死后只是抛出一枚金币了事时,阶级间的仇恨便在沉默中累积,等待着爆发的时刻。
专制社会中的虚假繁荣和尖锐矛盾狄更斯对法国大革命的描绘体现了他作为现实主义作家的深刻复杂性与道德勇气。他毫不回避革命的必然性与某种程度上的正义性。当得伐石太太和其他编织妇女一针一线记录贵族罪行,当圣安东尼区的怒吼最终汇聚成攻占巴士底狱的洪流时,狄更斯让读者感受到这是一种历史的必然,是长期压抑后的总爆发,是“可怕的道德补偿法则”在起作用。
然而,与同时代许多为革命唱赞歌的作家不同,狄更斯对革命暴力保持了清醒的批判态度。他敏锐地察觉到,暴力一旦被释放,便可能获得自身的逻辑与惯性,从实现正义的手段异化为新的恐怖之源。小说中革命后的巴黎,断头台成为新的权力象征,“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在现实中演变为“怀疑、告密、处决”的循环。革命法庭的审判往往沦为民众狂欢式的复仇表演,公正程序让位于集体激情。得伐石太太从一个受害者转变为冷酷无情的复仇者,甚至要将无辜的代尔那(查尔斯·达尼)也送上断头台,这象征了革命如何可能走向其理想的反面。
狄更斯通过这一描绘提出了一个永恒的伦理难题:以暴制暴是否能够真正终结暴力?用新的不义取代旧的不义,社会是否真的前进了?当得伐石太太坚持“斩草除根”,连厄弗里蒙德家族的后代(尽管他已放弃贵族身份)也不放过时,革命是否已经从解放的事业蜕变为仇恨的延续?
理解《双城记》不能脱离其创作的时代背景。1850年代的英国,表面上是繁荣稳定的“世界工场”,但狄更斯等有识之士已看到潜藏的危机。宪章运动的余波、工业城市的贫民窟、重工剥削的惨状,使英国社会同样积聚着不满。狄更斯通过法国大革命这面镜子,实际上是在警告英国的统治阶层:如果不进行社会改革,缓解阶级矛盾,法国的昨天可能就是英国的明天。
小说中劳雷先生等英国人对法国革命的恐惧与不解,正反映了当时英国中上层阶级的心态。狄更斯借古喻今,呼吁的是一种渐进、理性的社会改良,避免暴力革命的两败俱伤。他既同情被压迫者的苦难,肯定变革的必要,又警惕革命可能带来的道德失序与新的专制。这种看似矛盾实则深刻的立场,使《双城记》超越了简单的政治宣传,成为对人类社会变革困境的深邃思考。狄更斯通过这部小说告诉我们几条永恒的真理:
第一,压迫必然孕育反抗。当社会制度系统性地剥夺一部分人的尊严与生存权时,暴力的种子便已播下。厄弗里蒙德兄弟的马车碾过贫民的孩子,这样的象征在当今世界依然以不同形式重演。
第二,暴力具有自我延续的可怕惯性。革命一旦将暴力合法化、崇高化,便可能迷失最初的目标,从解放工具变为新的压迫机制。断头台的阴影提醒我们,任何以“崇高目的”为名的暴力都需要被警惕。
第三,救赎来自于超越仇恨的人性选择。卡尔登的牺牲、代尔那的弃恶、梅尼特的宽恕表明,个人在历史关头可以做出打破循环的道德选择。这种选择或许不能改变整个历史的进程,却能照亮人性的尊严。
第四,社会的真正进步在于制度的改良与人心的教化。狄更斯最终倡导的不是简单的地位互换,而是建立一种尊重每个个体生命与尊严的社会秩序。这种秩序需要法律、经济制度的保障,也需要卡尔登式牺牲精神、露西式仁爱力量的滋养。
《双城记》的伟大,正在于它拒绝简单的答案,而是呈现了历史与人性的全部复杂性。它既是一曲献给被压迫者的悲歌,也是一声针对革命暴力的警钟;既是对旧制度罪恶的控诉,也是对新时代风险的预见。在历史的惊涛骇浪中,唯有坚守人性的底线,珍视个体的生命与尊严,人类社会才能在变革中真正前进,而不是在暴力的循环中不断重返“双城”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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